你相信因果報應嗎？二十八年了，我一直活在詛咒中

傾訴人：淑珍，化名，女，52歲 圖文無關

文/於恩勝

你說這世上有無輪迴？有無因果報應？我不迷信，但現實卻逼著我迷信。算了無數次卦，初一十五還燒香，為的是破災解難。可沒有用啊，二十八年了，我一直被那件事折磨著，沒過一天快活日子。可目下當今，不單單是我，我女兒也被連累了。我這輩子怎樣都無所謂，誰叫我欠了一條人命呢？可我女兒是無辜的呀！老天爺到底有眼沒有眼？要是孩子有個安然無恙，我這日子怎麼過啊？

淑珍大姐的思緒特別很是混亂，東一句，西一句，一會兒說自己的遭遇，一會兒又講女兒的病，很多時候，相同的話被多次重複。直到她告辭許久，我理順她的講述時，像含著的一粒藥，表皮融化後，滿口濃烈的苦澀。

二十八年前，一場池魚之殃

我二十四歲那年，要好的女伴介紹我認識了大路。女伴跟大路的妹妹很要好，她說大路老實本分，在廠裡當電工，很吃香，家庭條件也不錯。

大路個子很高，人長得也好，讓我滿意的是，他愛乾淨，布鞋上的壓邊總是雪白雪白的。他很喜歡我，隔兩天就到廠門口接我。交往了一個多月後，我跟父母說了這件事，我媽就讓我把他帶回家。

見了大路第一面，我媽就搖頭說：這孩子心眼窄，你看他那兩道眉，緊連在一起，男人應該開朗寬大曠達一點。

我不以為然，繼續和大路相處。但時間長了，就覺得很悶。他不愛說話，有時看他不高興，也問不出什麼緣故原由。漸漸的，我有了想跟他分手的念頭。但那時太年輕，覺得他對我好，不好意思開口，就不冷不熱地跟他來往著。

又過了大半年，我們廠供銷科的崔明託他師傅找我，想和我交朋友。我沒答應，還說自己有對象了。可崔明有事沒事往我們車間跑，找機會跟我說話。入手下手我對他很冷淡，但他不在乎，給我講他闖南走北看到的新鮮事，出差回來還給我捎紗巾髮卡什麼的。慢慢的，我變得願意聽他說話，而他開朗的性格也讓我覺得很舒服。後來，他的熱情終於打動了我，我答應與大路分手後做他的女朋友。

我找到女友，說了自己的設法主意。女友說：太可惜了。大路特別很是迷戀你，可就是太內向，不會表達。既然你不願意，就別勉強，我跟他說理解�⒗聿薔褪恰�

不知道女友怎樣跟大路說的，當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才兩天工夫，大路瘦了一圈兒，臉色蒼白，眼圈黑得嚇人。

我低下頭去，不知該說什麼好，大路也不說話。悶了半天，他才說：我把心都給你了，你不克不及說扔就扔了。

我說：咱倆性格不合適。

大路聽了，又不說話。直到我媽在屋外說：天不早了，有什麼話改天再說吧。他才慢慢站起身，問了句：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我說：算了吧。

大路站著不動，也不說什麼。我一擡頭，發現他眼神直直地盯著我，眼裡全是血絲。

第二天早上，一出門就看到他在牆角蹲著，我連忙上前扶起他，問：你一夜都沒回去？

他渾身哆嗦著，艱難地直起身，說：我是打算和你過一生的，你怎麼就變了呢？

看到大路這副樣子，我心裡既難熬痛苦又有點厭煩，就說：你快回家吧。

大路低著頭，悶了半天，只說了句：我的心都給你了，收不回來了。

大路走後，我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本想找女友讓她再勸勸大路，但走到半路，陰差陽錯的，我又折了回去。 晚上十一點，我去上中班。當我敞開大門，被嚇了一跳：門檻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再仔細一看，是小我私家！我嚇得扭頭就往屋裡跑，邊跑邊大聲喊叫。

我爸媽和弟弟匆忙出來，拉起那人時，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

我爸喊一聲：不好，這人喝藥了。老天，怎麼是大路啊？

我一聽，癱在地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路喝了一種叫“八步趕鏟”（音）的毒藥，死在了我們家門口。

那真是一場大災難。雖然大路的父母特別很是合情合理，理解�⒗聿鞘親約憾�子想不開，沒有難為我，但很多多少天，他妹妹卻在我們家門前又哭又鬧。

最後，我媽出去給她跪下，哭著求她：你再鬧，我閨女也沒法活了，你就饒了她吧。

大路的妹妹就說：我饒了她，可我哥哥的鬼魂饒不了她。她這一生得不著好，找個男人到不了頭，生個孩子也活不長，就是養大了，也叫他遇上喪門星，也死在人家的門口上……

她真是恨死我了，用最惡毒的話罵我，詛咒我。我聽得心有餘悸，但除哭，什麼辦法都沒有。

像脫了一層皮，我好容易才熬過那段地獄般的日子。但我沒想到，大路他妹妹的詛咒像一個影子，一直跟隨著我，直到目下當今。

二十八年後，災難又一次降臨

從大路死後，我就沒過一天舒心日子。有段時間，我不敢出門，走到門口就好像看到大路躺在那裡。我媽請了神婆來做法，還隔三差五地在門口燒紙。每次我出門，都是爸爸或弟弟送我。

當我休完病假回廠裡上班時，崔明見了我就躲。我找到他，問他為何不去看我，他說：我們只是同事，我怕別人說閒話。

我說：我是為你才和他分手的，結果弄成這個樣子，目下當今又這樣說，你太沒良心了……

崔明不甘願答應了，變下臉來：誰知道你倆發生過什麼，非得搭上一條命？我可不想背黑鍋。

聽了崔明的話，我像掉在冰窖裡：這小我私家太壞了，自己怎麼傻到為了他陪上大路一條命呢？

過了一段時間，親戚給我找對象，但對方一探詢探望我和大路的事，都找藉口回絕了。我知道人家忌諱這樣的事，所以，整整兩年的時間，我除上班就躲在家裡，幾乎與外界隔絕。

直到二十八歲，師傅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他也是我們廠的，知道我的事，但他不在乎。我對他不是很滿意，因為他個子矮，長得醜，人也不太機靈。但我對自己失去了決定信念，和他談了三個月就結婚了。

女兒出生後，我入手下手覺得生活有了樂趣。我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了孩子身上，節衣縮食給她報電子琴班，讓她學舞蹈，希望她有出息，長大了遠走高飛，我也跟著她離開這個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我的婚姻生活不如意。我們倆都下崗後，他笨得連工作都找不到。我仗著會做衣服，開了家小服裝店，勉強支撐著一家人的生活。他呢，就在家呆著。我很生氣也很傷心，要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怎會嫁這樣一個連個家也頂不起來的丈夫？

日子難我不怕，可我的心一直不安定。年輕時對大路那件事覺得能放下了，但更年期入手下手後，我像鑽了牛角尖，時不時地想起大路他妹妹的那些話。我都活了半輩子，怎樣都無所謂，就怕孩子出什麼意外。

看女兒一天天長大，學習也好，我不但沒有感到輕鬆，卻時刻心驚肉跳，動不動就想象出一些事情嚇唬自己。我把女兒看得很嚴，尤其在和男孩子交往方面。她上高中時，有個男生給她寫信，讓我翻了出來。我找到那個孩子，狠狠地罵了他一頓。這件事讓女兒在同學中丟了面子，一個多月沒和我說話。我想，她還小，等她長大了，就會理解的。

2005年，女兒考上大學去了外地，我覺得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但萬萬沒想到，我還是擺脫不了那個詛咒。

去年春節前，我去市場買年貨，挑好了粉皮，準備拿錢時，卻發現東主店東是大路的妹妹。我放下粉皮扭頭就走，邊走邊聽她說：跑不了，你身上揹著俺哥的命，這輩子還不了下輩子也得還……

以前，每到大路的忌日，他妹妹就會到我們家門前燒紙。老房子拆遷後，我們才不受那份罪了。這麼多年，我很少出門，怕的就是碰見大路家的人。偶爾遠遠地看見，我趕緊跑開。可即使這樣，還是躲不掉。

回到家，女兒正在看電視，見我抱一大堆東西，眼皮也不眨。我有些惱，就說：盈盈（化名），你不會接著我啊？但盈盈彷彿聾子一樣，理都不理。我很生氣，就罵了她兩句。突然，盈盈跳了起來，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劈里啪啦砸到地上，還大聲衝我喊：真受夠你了，再煩我，我就去死……

我一會兒蒙了。她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

盈盈發完火，就把自己關在屋裡，誰叫也不出來。那天晚上，我不停地流淚。從她一回來，我就覺得不合錯誤勁兒，以前她到家，先是抱著我猛親一頓，然後，拿出給我買的圍巾啊，衣服什麼的，那可是她從嘴裡省出來的。可那年不行了，不愛說話，也不出去玩，就悶在屋裡。不知為何，我的心從那一刻又揪了起來，老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過了年不久，盈盈說要回學校複習功課，為考研做準備。聽她這麼說，我才感到安慰了一點。

但沒想到，兩個多月後，學校來德律風，說盈盈割腕自殺，正在醫院搶救。

我一會兒就暈了過去。在暈倒的那一瞬間，我好像又看到大路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的樣子。

弟弟陪我到了盈盈的學校。她已經出院，在宿舍裡躺著。她老師說：盈盈看上班裡一個男生，可那男生不喜歡她，她給他買衣服，買MP3，都被退了回來。後來盈盈見男生有了女朋友，想不開就尋了短見。

我一聽，長嘆一口氣，身子竟然覺得輕鬆多了：報應終於來了。好像從大路死後，我一直就在等這樣一個結果。

可我是無辜的，我的孩子更是無辜啊。想到這裡，我放聲痛哭，直哭到昏了過去。

學校讓我把盈盈領回了家，因為醫院診斷她患了精神分裂症。盈盈回來後，對我又打又罵不說，還動不動就爬到樓頂要跳下去。我關了店，和老頭子倆白天黑夜守著她。

每當被盈盈沒頭沒腦地暴打一頓，我就想死。我這半輩子，過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窮不說，累不說，光是噩夢也把我折騰毀了。而目下當今，我唯一的希望也破了。若盈盈好起來，我覺得還能撐下去，她萬一有個安然無恙，我真的就沒法活了。

採訪札記：

情路坎坷，生不逢辰，一些戾氣彷彿永遠無法祛除，一些陰影彷彿永遠擺脫不了。濾掉自身緣故原由，面對宿命，人能做的，還是要好好活著。因為活著，就會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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