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育兒

陳立決定去揍一個醫生。這個醫生在五天前救活了他的孩子。

五天來,這個第二次當父親的中年男子,處於一種對未知命運的極度恐懼中。2011年11月8日早晨10時許,恐懼被一紙診斷書所點燃,並迅速化為憤怒:他的兒子被確診患有“缺氧缺血性腦病”,他入手下手痛恨讓這個孩子以及讓這個孩子存活於世的人——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婦產科醫生羅軍。

攥著診斷書的拳頭,衝上了深圳市第二醫院住院部的七樓。羅軍正坐在辦公室裡與患者聊天。

“你這個沒有醫德的狗屁醫生!”陳立邁步向前,揮出的右拳把瘦削的羅軍從椅子上撂倒在地。陳立衝上去補了一腳。羅軍跑出辦公室,陳立衝了上去,又將其撲倒在地上。兩小我私家糾纏在滿是臨時病床與待產孕婦的走廊上。

短暫的錯愕後,羅軍的同事方才迴響反映過來,將兩人拉開。“我要和一個傻瓜過一生了!”陳立隔著人群,對著羅軍大罵,“我說過不要孩子了,為何還要給救回來!”

右手和膝蓋入手下手流血的羅軍,看清楚了揍他的人是誰。羅軍也憤怒了,吼叫著往前衝:“你這個父親可以不要小孩,我這個醫生不克不及漠不關心!”

婦產科裡近百個孕婦和家屬、醫生與護士,看到了離奇到近乎荒誕的一幕:一名醫生因為救了別人的孩子而被打;一名父親則因為自己的孩子被救而打人。

警察隨後趕來,將兩人帶至華富派出所查詢拜訪。陳立在警方要求下寫了一封道歉信,在信裡他雖然承認“打人解決不了問題”,但更多的仍是對醫生的暗暗埋怨:“羅醫生多次向我強調,孩子生下來會是個有腦病的孩子……我說小孩我不要了,但羅醫生仍全力搶救。”

“如果漠不關心,那才真是醫生失職。”稀裡糊塗遭人毒打,讓羅軍感到委屈和憤怒,“他不是人!更不配為人父!”11月10日,羅軍再一次撥打了報警德律風,告知警察“辛苦搶救回來的一條小生命,我希望可以或許安全成長”,並直言“擔心陳立會掐死孩子”。

(二)

孩子出生前,陳立一直認為迎接生命是“一次美好的旅途”。然而,嬰兒墜地的那一晚,讓他陷入混亂,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在腦子裡埋下了根”。

這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子,其實已有一個4歲的兒子,是與前妻所生,在湖南湘潭老家由母親帶著。2008年離婚,去年再婚之後,妻子王靜很快就有了身孕。陳立所等待的是第二個孩子,在他看來,這也是人生的“又一次啟程”。

11月3日凌晨3時左右,妻子突然腹痛得厲害,陳立連忙開著那輛5000塊買來的破爛二手車,哐當哐當來到了醫院。

羅軍是當晚的值班醫生,他立刻發現了問題:胎兒的心跳緩慢,胎心率僅為正常水平的一半,3度汙染的羊水棕黃而濃稠——這些都是胎兒窘迫的先兆,腦缺氧、酸中毒等危險亦將接二連三。羅軍告知陳立:孩子需立刻搶救,由於極度缺氧,最終可能會有腦癱。

將“最嚴重的可能性”告訴病人,對於醫生羅軍來說,是一種職業習慣。是“最安全且負責”的做法。但他同時強調,最嚴重“不代表一定會發生”,“嬰兒的頑強與求生意志往往超乎大人”。

然而,對於正處於慌張狀態的陳立來說,“腦癱”這個詞閃電般地把他“打懵了”。在他不多的醫學知識裡,腦癱意味著長達一生的四肢癱瘓、智力低下、口齒不清,也即等同於——白痴,傻子,廢人。

羅軍拿出一張產科同意書,遞到陳立手裡。陳立說,那時他已模糊產生了“不要這個小孩”的設法主意,但腦子裡同時閃出了幾年前那個要剖腹產,但老公拒籤手術單的孕婦李麗雲。報道里母子雙亡的可怕後果,讓他“哆嗦著”簽下了同意書。“到了醫院,老婆孩子的命就在醫生手裡了,什麼東西我都會籤的。”

陳立說,在由7樓至23樓手術室的電梯裡,羅軍當著妻子的面,又一次提起胎兒過度缺氧可能導致的嚴重後果。“腦癱”這個詞再一次刺入他的耳朵,徹底擊穿了他的心理底線。

(三)

從醫十一年的羅軍回憶,即使經歷了一千餘例手術,這個凌晨所進行的仍是一次“最為困難、頗多彎曲勉強,卻不少奇蹟”的“搏鬥式搶救”。而手術室外的陳立,則度過了一生中“最漫長、難熬、痛苦”的夜晚。

凌晨4時許,王靜被送入手術室。羅軍當時判斷,由於臍帶血栓,導致了胎兒缺氧,而一旦缺氧超過八分鐘,嬰兒即會死亡。羅軍決定實施剖腹產,儘快取出嬰兒。然而這時候,產婦的宮口卻幸運地迅速打開,具備了統統進行順產的條件。

半小時後,一個男嬰誕下,4斤半重。

胎兒全身娩出後,羅軍為他揩乾羊水,採取保暖,並進行國內通行的新生兒健康狀態評估——阿氏評分。好運並未延續:新生兒的呼吸與心跳均不正常,全身蒼白如紙,評分僅2分,屬於3分以下的重度窒息狀態。

情況求助緊急,遵照慣例,羅軍示意護士告知家屬陳立,就立即轉入對孩子的搶救中。直到今天,他仍對一個細節印象深刻:由於極度缺氧,孩子完全失去了肌肉張力,但小小的四肢仍微微地顫動著,嘴巴張大,極力地想要吸氣。

“即使是再虛弱的孩子,也有呼吸的慾望。”羅軍說,那時腦子裡就一個念頭:我要救活他。

而此時,孩子的父親陳立則呆立在走廊外,往昔今日的種種困難“就像跑火車”一樣,在他腦子裡呼嘯而過。他反覆權衡,艱難地“想要做一個決定”。

原本,陳立把即將誕生的第二個孩子,視作生活的全部希望,如同他作為家中次子所承擔的。陳立曾有個哥哥,初中還沒讀完就跑出村子,想到新疆打工,中 途走丟了。父親繞著中國轉了好幾圈,沒找到,回來吐血,沒過幾年就死掉了。

母親支持著他讀完大學,而他也擔著母親的全部希望:一定要高人一等。

2002年大學畢業後,他就來到深圳,在一家工廠搞設備維修。每一個月3000塊。幹了幾年,結了婚,生了孩子,卻愈發覺得“活得像行屍走肉”。他也曾想回家,開個網吧,種種菜,一家人悠哉悠哉。但每次一想到患著冠心病、整日望子成龍的母親,就只能作罷,繼續回到那間500塊錢房租的小屋。

他最終還是崩潰了。2008年,媳婦惹哭了母親,他憤怒地離了婚。心情糟透,就乾脆連工作也辭掉。整日“呆在黑屋子裡”,無所作為。自閉了大半年之後,才十分困難“決定重新入手下手”。

抱著“寧做創業狼,不做打工狗。寧願睡地板,也要做老闆”的心態,陳立和朋友在2009年合作開了一間小公司,出租電腦。後來,還在網上認識了目下當今的老婆,並迅速結婚、孕子。

如今的日子,其實也不克不及算好過。借錢買電腦,出租給企業,剛收回成本,電腦就貶值、損耗到不克不及用了。只能一直借錢,並一直還錢。妻子常笑他是“負翁”——“資產永遠負數、人生正在貶值的老翁”。

但陳立總想:“總算是個新入手下手,不是麼?”他盼望著孩子能健康降生,公司的業務也能慢慢穩定。他未曾想到的是,醫生一句“腦癱”的判斷,就可以如此隨意馬虎地刺穿了他努力塗抹的堅強外殼,顯露出生活本就脆弱不堪的晦暗底色。他害怕每一個月“需要幾千乃至上萬治療費用”的腦癱兒,會將一家人連同孩子自身重新拖回“行屍走肉”般的生活。

他害怕本就“喪失了穩定保障”的生活,會因孩子“不穩定的將來”而愈發岌岌可危。

手術仍在繼續,但父親已經決定放棄。

圖 | 陳立仍然覺得羅軍“沒有醫德”

(四)

等了大約半小時,哐噹一聲,一個護士打開門,走出來,告訴陳立:“你老婆生了一個男嬰,但狀況求助緊急,沒有呼吸和心跳。”陳立以為孩子不行了,嘆了口氣,說:“小孩我不要了,你們不要搶救了。”護士愣了一下,說回去告知醫生,走回了手術室。

他說,聽見關門聲,就好像聽見“心裡有一塊地方塌掉了”。

是羅軍讓護士出來通知陳立的。這仍然是他“把最壞的可能性告訴家屬”的職業習慣。但在傳話的護士經由過程數道安檢嚴格的鐵門進出手術室的五六分鐘,“死亡意願”送抵手術檯的途中,手術檯上的搶救仍在繼續。

這五六分鐘,也是救治新生兒缺氧的關鍵時期。時間窗一旦閉合,嬰兒將窒息而亡。羅軍想要救活這個孩子,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理由:在他接生的一千多個孩子中,只有一個孩子夭亡,緣故原由同樣是臍帶血栓引起的嬰兒窒息。

羅軍回憶,遵循以往熟練操作的流程,他首先是清理呼吸道,採取15度頭低足高位置,以減少咽喉、氣管的彎度,並用吸痰管輕插咽部清除粘液及羊水;緊 接著,氣管插管,在喉鏡直視下用低壓吸除羊水,再用導管緩慢插入嬰兒聲門下,抽吸呼吸道深部的羊水及分泌液,使呼吸道通暢並促進自主呼吸;最後則是心臟按壓,採用雙拇指法按壓胸骨中部,每分鐘90次……

很快,羅軍看到了讓他心平氣和的一幕:孩子的鼻翼輕輕翕動,入手下手了自主呼吸;血液恢復循環的作用下,皮膚顏色也迅速轉紅,幾乎一瞬間,“像一個奇蹟”,羅軍說,一個蒼白的孩子變得紅潤起來,像個飽滿的蘋果。

阿氏評分也達到了6分。因為氣管插在嘴裡,孩子沒有啼哭,安靜的手術室裡,羅軍聽到許多人長吁了一口氣。他擡頭看著兒科醫生、麻醉醫生、助產士,彼此會心地笑笑,心才放了下來。“孩子救活了”。

(五)

當護士告知陳立“停止搶救小孩”的設法主意時,羅軍的第一回響反映是“錯愕”:“孩子還沒放棄,家長就先屈膝投降了。”隨後他將陳立的設法主意視作荒誕乖張:“孩子已經活了,如果我再把孩子的氣管拔掉,那等於我殺了這個孩子。”

護士抱著孩子走出手術室,準備轉往新生兒病房繼續治療。走廊外,陳立看見了讓他同樣錯愕的一幕:“小孩活生生地出來了。”陳立回憶,那時他一下呆住了,“只能接受現實”。

因嚴重缺氧而導致的腦癱,其實不能立刻被發現並確診,甚至需要觀察數週乃至更長時間。這讓這位父親在隨後十餘天裡陷入了極度的焦慮中,每一天都會找到羅軍及兒童醫生,問:“我兒子的大腦有無問題?”

其後五天,陳立共見了兩次兒子。第一次是做超聲檢查,他脫孩子的衣服時,孩子只“哇”地哭了一聲,下一秒居然就睡覺了。他一下慌了:是否是腦癱的施展闡發?

第二次則是11月8日的核磁共振檢測,看到“重度缺血缺氧性腦病”的診斷,陳立多日積累的情緒瞬間爆發,並最終導致了與羅軍的衝突。

如今在家裡,陳立覺得妻子也會同樣整夜睡不著覺,甚至會偷偷地上網搜索“腦癱兒治療”、“福利院”的相關信息。在外地打工的岳母也趕來賜顧幫襯小孩,不時的,老人也會拿個小鈴鐺,在兒子面前搖晃,看他的眼球會不會跟著遷移轉變。

陳立仍然覺得羅軍“沒醫德”:“你多次說過,孩子生出來,是個腦癱。那你讓他自然夭折了,我可能就痛苦一陣子。過兩年,我老婆休養好了,重新要一個健健康康的,全家人就不一樣了。”

對此,羅軍感到憤怒:“我只是在說‘可能性’,並沒有下最終結論。倒是你這個父親先判了孩子的死刑。”

按照深圳市規定,如果要放棄救治患有嚴重畸形缺陷等疾病的新生兒,必須有計劃生育辦公室的相關鑑定,或是深圳兩家三甲醫院的檢查報告。

羅軍後來上網,發覺一些人也在罵他:要“體諒陳立的難處”、“養活腦癱不容易”、“長痛不如短痛”。

覺得“很委屈”的羅軍,想到了佛山的“小悅悅事件”。他問:“就像小悅悅一樣,她已經被碾壓,可能殘疾了,那我還需要去救她嗎?如果答案是不是定的,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去唾棄那些路過的人漠不關心?”

有一天,7歲的女兒知道了這件事,問羅軍:“爸爸,你為何欺負別人的爸爸?”羅軍回答:“爸爸沒有欺負他,爸爸是因為救了一個孩子,然後被別人的爸爸欺負。”

注:此資訊源于網路收集,如有健康問題請及時咨詢專業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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