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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與生俱來的宿敵,既生我何生你。
1
“凌坤!”酈陽坐在我對面,眼裡的光澤能把整間工作室照亮。
他可能是急於見到我,連電梯都等不及,跑上了三樓,所以現在他過於慘白的皮膚上終於有了些健康的紅暈,額前的黑髮沾有細密的汗珠,胸口劇烈起伏,興奮得氣喘吁吁:“她真的沒死!我就知道她不會死!”
酈陽最近忽然神采奕奕,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可是我心裡卻隱隱感到不安,這也許是我這些年作為心理醫生養成的職業病,也許是目睹了之前蕭肅的慘烈,但總之我現在對任何事情都有些懷疑。
酈陽不算我真正意義上的患者,他是蕭肅的朋友,我們也就輾轉相熟了。初見他時,他紳士得有些過頭。靦腆含蓄,多說一句話都有些臉紅,只能低著頭微笑。我很好奇蕭肅是如何與他結識的,但我卻從未探問過。朋友之間總要保留一些距離,我們彼此尊重。
酈陽有輕微的抑鬱症,偶爾有輕生的念頭,但往往求生慾念還是會佔據上風,所以至今他仍然隱忍地活在世上。
家人帶他去精神科進行過診治,醫生給他開了一些抑制抑鬱的藥物,但是心理疏導卻鮮少。他父母都很傳統,對於這類疾病畏為猛虎,對親戚朋友更是諱莫如深。
酈陽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如今得了這種病,真是羞於啟齒,而那些心理諮詢師就如同江湖郎中一樣沒有信服力。
初聽別人將我們這一類人比作江湖郎中時,我是真心不舒服。然而我不能爭辯,這是我的職業素養,禮貌微笑著傾聽,這樣才能讓滿含著歉意訴說的酈陽不那麼尷尬,才能對我說出更多。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蕭肅既然將他託付給我,我就要對他負責:“那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感到難過,並且難過了那麼久還是無法釋懷。”
酈陽很驚詫,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緊接著嘴脣微微地哆嗦,他猛然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潺潺的淚澤慢慢透出指縫。然後,他嚎啕大哭,在那個天上佈滿星子的夜晚,不顧旁人的目光,在露天大排檔的簡陋塑料凳子上嚎啕大哭。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是否難過,”他口齒不清,也許第一次這樣歇斯底里:“不是每個人都能熬過去,為什麼就得必須熬過去。”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能熬過悲傷。酈陽熬不過,很多人都熬不過,又為何對他苛責。
2
那個讓酈陽一直過不去的人叫做叫蘇茉,是個女人,淡漠得像茉莉花一樣的女人。她告訴酈陽,因為她出生在茉莉花開的季節,所以叫做蘇茉。
她比酈陽大三歲,但是面相很溫和,所以年齡在臉上並不明顯。她是酈陽公司人事部的負責人,是她親自打電話給酈陽要他來公司面試的。酈陽那時候剛剛畢業,簡歷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亂飛,根本不記得投了哪些公司,但是每個面試電話都像是救命稻草,讓他欣喜若狂。
酈陽原來也有個大他三歲的姐姐,但是未和他打過照面就夭折了,畢竟計劃生育,若是姐姐還活著,這世上也便不會再有酈陽了。
酈陽想象過很多次姐姐的模樣,也曾經問過母親關於姐姐的一些情況,但母親都是沉默以對,有時甚至垂淚,酈陽便不敢問了。他想那是母親心底最軟的傷疤,不能碰,會錐心地疼。
他第一次見到蘇茉就有了莫名的好感,從她臉上總能看到些似曾相識的影子。她溫和地讓他坐下,翻看他的簡歷,然後微笑看著渾身緊繃的酈陽說:“別緊張,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酈陽通過面試,對蘇茉自然心存感激,但是對她的感情僅只於其他部門的領導,每次見面都是恭謹地微微頷首。
真正讓他們有了進一步關係的是一個雨天的小意外。
那天酈陽加班到很晚,公司上下的人都走光了,他很疲憊,仰起頭來轉了轉脖子,然後起身,不經意地瞥到蘇茉的辦公室裡隱隱透出光亮。
怎麼這麼晚還沒走?酈陽想了想,深吸了口氣,敲響了房門。
“請進??”蘇茉的聲音有些艱澀,看見酈陽,她似乎不太意外,但有隱約的驚喜。
“怎麼了?”酈陽看她正痛苦地撫摸腳踝,關切得忘乎所以。蘇茉似乎也卸下了平日裡矜持禮貌的偽裝,顯得軟弱而委屈:“我腳扭了,沒法開車回家。”
酈陽忽然很想笑,看蘇茉像個孩子,一咬牙,索性將她背在了後背上。蘇茉也未掙扎,最後坦然地趴在了他的後背上。他們兩個人隔著兩扇軀體,傾聽著彼此的心跳,世界都安靜了。
那天酈陽順理成章地留宿在了蘇茉家裡,單身氣質女性的家如她的人一樣淡漠,很舒服。
酈陽躺在沙發上,朦朧中,蘇茉一瘸一拐地為他蓋了條被子,他聞著被子上柔順劑的味道,整個人陷進黑甜夢鄉,酣然得像是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
3
“後來呢?”我饒有興致地聽著酈陽帶著鼻音的敘述。有氣質的獨身女性果然是不同凡響,連勾引都那麼不著痕跡,像酈陽這種涉世未深的痴情男子註定要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果然,他們之間祕密的戀情像是一片未被開墾的大陸,不斷帶給酈陽驚喜。蘇茉在他面前展現出了從未示人的一面,她可以是嬌羞的、天真的甚至無理取鬧的。她不再是那個總是用禮貌微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上司,而是有喜怒哀樂的活生生的可愛女人。
酈陽對她很珍惜,未敢越雷池一步,她雖不是酈陽的初戀,但卻已然成為了此生摯愛。他曾提出想要見見蘇茉的父母,但都被她委婉地拒絕了,他很著急,然而卻不得要領。
“我想帶你回家見見我爸媽。”酈陽鼓起勇氣,他想從另一個角度試探她的心意:“我想娶你。”
先去拜訪女方父母才是規矩,然而酈陽不想再等了,她若願意跟自己回去,那也就真心地想與自己長相廝守。
蘇茉只是攥了攥拳頭,緊緊抿著脣,就在他以為蘇茉下一刻會發怒的時候,她卻點了點頭。
酈陽家在市郊的村子裡。現在村莊已經不像人們印象中那樣貧瘠,有些大隊搞土地改革或是興建農家樂旅遊,人們的生活水平比城鎮平均線還要高出好幾個百分點,有些城市戶口的原住村民想搞回遷那是比登天還難。
蘇茉跟著酈陽乘車一路進村,看見的多半是林立的二層小樓獨門獨院。
“這是什麼?”蘇茉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著牆上粉刷一新的標語:“生男生女都一樣,男女都是傳後人,生男生女順其自然,保護婦女身心健康,禁止歧視、虐待女嬰??”
“那個??”酈陽有些不好意思:“村裡有些家庭比較傳統,說白了就是有些重男輕女,這些年村裡一直在宣傳,情況已經好多了”,說著酈陽趕忙擺手解釋,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你放心,我父母很開明,男孩女孩都好。”
蘇茉轉過頭來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那麼淡淡地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不知所措,才又扭過頭去靜靜地看著牆上的標語。
酈陽的父母見到蘇茉非常高興,然而蘇茉的母親在細細打量蘇茉之後,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蘇茉靜靜地看著她,臉上沒有笑意。
午飯很沉默,席間酈陽的父親一直招呼著酈陽的母親給蘇茉佈菜,蘇茉終於說了話:“我自己來。”
飯後酈陽帶著蘇茉轉遍了自己家的小院,他覺得蘇茉有些不高興,但卻不知道是什麼讓她不高興,所以只能極力地表現,想讓她笑一笑。
酈陽指著家裡每一處房屋,說著它們用途的變遷,說著院落的翻新,然後將她帶去後山自己年幼時經常玩耍的那片林子,把刻著自己歪歪扭扭名字的那棵大楊樹指給蘇茉看:“看,這是我上小學第一天刻的。”
蘇茉提著玉蘭花瓣色的裙襬輕輕走上前,用精心打理得像是青蔥一樣的指尖摩挲著那斑駁的老樹皮,嘴脣微微哆嗦著。
然後,酈陽看見她眼裡默默地流出了兩行清淚,一條先下來,而另一條緊隨其後,這淚如洪水般堵得酈陽喘不過氣,他只能靜靜地看著,連遞張紙巾過去都忘了。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他對蘇茉一無所知。
是夜,天空很晴朗,月光皎潔,星子璀璨。然而酈陽卻失眠了,他輾轉反側,想著睡在客房裡的蘇茉。
於是,他爬起來,躡手躡腳,卻沒料想蘇茉的房間里居然有燈光。他緩緩走到門前,卻聽不見裡面有人說話,於是他貓下腰,從年久的門縫裡看見蘇茉站在床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稍稍移動了目光,就看見她腳下跪著一個女人,肩膀一聳一聳,隱忍地哭泣。
他跌坐在地,踉蹌著跑回了自己屋裡,抱著被瑟瑟發抖。他不明白為何母親要給蘇茉下跪,但他隱約知道自己即將失去蘇茉。
果然,蘇茉不辭而別,在轉天的凌晨亦或是當天的深夜,總之酈陽找不到她了。他發了瘋似地咆哮,質問母親究竟用什麼手段逼走了蘇茉,然而女人只是鐵青著臉,告訴她以後不準再跟蘇茉有半點瓜葛。
蘇茉真的從酈陽的身邊消失了,她辭了職,換了手機號碼,酈陽跟所有能打聽的人打聽她的下落,鬼迷心竅。
然而蘇茉是真的消失了,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那天一個人聯繫酈陽,說他知道蘇茉的下落,酈陽欣喜若狂,跟著那人一路走,最後來到了近郊的一片公墓。
酈陽看著冰冷墓碑上蘇茉溫和微笑的照片,渾身顫抖不能成語,那上面蘇茉依舊和平時一樣只可遠觀,酈陽看著那下面雕刻詳細的生卒年月,兩眼一翻,昏死在了墓碑間平整的石板小路上。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帶著酈陽去公墓的人,就是蕭肅。
4
“這麼說,你是又見到她了?”我看著酈陽,並未覺得不可思議,經歷過許多事情之後,再多的不可思議也成了順理成章。
他似乎還沒想好怎麼跟我說,先找我要了杯水喝,我抱歉的笑笑,自己總是忘記給客人倒水。
“她不承認,可我一眼就能看出是她,就是蘇茉!”我說著,猛將一杯水全部灌進嘴裡,眼裡的光芒比剛才更盛:“她怎麼能承認呢,她就是要讓我找她啊,如果那麼輕易就承認就不是我的蘇茉了!”
我心裡的不安像是藤蔓一樣蜿蜒蓬勃,一瞬間遮天蔽日。我接觸過很多病患,像是酈陽這種情況不僅不利於病情的治癒,更無異於雪上加霜。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但系鈴的蘇茉究竟隱藏了什麼祕密,是酈陽的救命稻草還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全然不知。
我曾經跟著酈陽回過一趟他的家鄉,也領略了牆上那些宣傳禁止嬰兒性別歧視的標語帶給我的震撼。我當時在想蘇茉的心情,她看起來是那麼在乎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那時她又想到了什麼。
那天酈陽的父母很熱情地招待了我,但當我問到關於蘇茉的事情時,他們卻都緘默不語。但酈陽父親和母親的反應顯然是截然不同是的,他父親是不明所以,母親則是守口如瓶。
其實這也是酈陽一直糾結的原因,那天蘇茉的離開說不定就是導致她離世的導火索,他按捺著衝動,看著母親對著我負隅頑抗。
我自詡對於人類心理的把控還是有一定的經驗的,然而酈陽的母親卻未給我任何的可乘之機,我不解,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她沉默,難道比自己獨子的康復還重要。
就是在酈陽的治療陷入瓶頸之時,那個始作俑者卻又再一次迴歸了他的視線,我害怕酈陽再次的淪陷,那會讓他萬劫不復。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抿了抿脣,在找一些合適的措辭:“能不能讓我見見你的蘇茉。”
我終於看見了蘇茉,順著酈陽的手指,我看見了那個躲在玉蘭花後的姑娘。她是酒店的前臺,正在給顧客做入住登記。酈陽說,你看,她雖然換了髮型換了妝容,可我依舊一眼就能認出是她。
是啊,那麼過目不忘的氣質,由內而外,如何也掩飾不住。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我看著酈陽,他似乎還想說什麼,轉念又點點頭,他自己也是知道,他已經無能為力。
“先生,您好,請問您有預約麼?”女孩看著我,笑容非常禮貌,但是我終於能體會酈陽說的那種能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蘇茉。”我喊她,她眼皮不擡。我又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我叫凌坤,”我看她連笑容都沒了,擡起頭來注視著她的眼睛:“我是酈陽的主治醫生。”
“是什麼病?”她終於有了迴音,然而卻沒有擡眼。“抑鬱症,”我看著她終於擡起了眼睛,不動聲色:“是因為你。”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蘇茉將我帶到酒店大堂轉角的會客沙發,示意我她要點支菸,我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她吞雲吐霧的樣子很美,酈陽肯定沒見過。
“我只想知道你當初離開他的原因,”我看著蘇茉對我嗤之以鼻的樣子,復又靠近了她:“我會說服酈陽,那個蘇茉已經死了。”
“怎麼樣,她怎麼說?”酈陽聽不見我們談話的內容,在角落裡早就心急如焚,看到我回來,立馬跳到了我面前。
“她不是蘇茉!”我斬釘截鐵,酈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的眼神不容置疑:“她不是蘇茉!”
“你胡說!”酈陽近乎歇斯底里,看著遠處默默注視著我們的女孩,不死心地咒罵。
“她十幾歲就跟人家鬼混,打架抽菸甚至打胎,你認為那就是你的蘇茉?”我看著酈滿臉的錯愕:“你沒看見她剛才抽菸熟練的樣子?”
酈陽眼神失焦,喃喃自語:“怎麼會??”“就是這樣!”我聳聳肩表示很遺憾:“外表那麼相像的兩個人內裡卻大相徑庭,她說很羨慕蘇茉能有你這種痴情的男子這樣念念不忘,但是……”,我故意嘲諷地笑笑:“她覺得你這樣子蠢透了,如果你還對蘇茉有著一點點的尊重,就別再糾纏這個姑娘,那是對你們感情的褻瀆!”
酈陽看著我,眼神閃爍不定,我知道他心裡的磐石已經開始鬆動,而我就是那個鬆土的人。我知道僅憑我的一面之詞並無法徹底讓酈陽死心,但是最起碼我可以不再讓他那麼堅定。剩下的事情。我可以想辦法慢慢來。
然而,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成功的時候,酈陽卻給我打來了一通電話,他說凌坤,蘇茉來找我了。
我不可思議地聽著電話聽筒裡嘟嘟的忙音,怒不可遏。蘇茉的這一記回馬槍不僅要刺死酈陽,更將酈陽對我的信任降到了冰點,我不知道蘇茉為何要這般惡毒。
我驅車到了酒店,然而她不在,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要來她的電話。她聽清是我的電話,忽然在話筒裡放肆地笑,她說:“醫生大人,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裡麼?”
“我現在住在十幾平米的出租屋內,這裡夏天的公廁會爬滿蛆蟲,屋子裡偶爾會有蟑螂甚至是老鼠光顧,這一切我本來都忍了,包括我之前喪失的人生我都在那個女人給我下跪的時候原諒了,可是她昨天又給我打來了一通電話。於是我現在決定,要不惜任何代價,將她的寶貝兒子拉進地獄!”
蘇茉不容分說地掛斷了電話,我的脊背一層層的泛起惡寒,她說的那個女人,是酈陽的媽媽,不,她也是蘇茉的媽媽。
5
二十八年前的近郊農村重男輕女情況還很嚴重,酈家三代單傳,急切盼望著一個男嬰的降生。
然而媳婦十月懷胎生下的卻是一個女嬰,全家人一籌莫展,酈家當家的更是覺得愧對列祖列宗,然而最煎熬的是剛剛熬過生產之痛的酈家媳婦。
國家當時倡導計劃生育,一對夫妻只准要一個孩子,超生是需要付出慘痛代價的。這樣他們夫婦就只能擁有一個女兒,酈家要絕後了。
這對這個一心一意維護夫家的女人而言是致命打擊,她抱著襁褓中還未睜開眼的女兒整整枯坐了一天一夜。然後她抱著這個女嬰嚎啕大哭了一場,趁著夜深人靜,將她放進竹裡,託付給了村後的那條河。
她不能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她狠毒地將這個孱弱的生命交給了上天。
酈家人是在轉天得知女嬰於半夜暴斃的消息的,然而沒有人去追究死因以及屍體,也許這個結果才是皆大歡喜。婆婆勸說女人,沒有關係,調理好了身子再給酈家生個大胖小子。
於是在三年後的早春,酈陽便成了家裡的獨子,他有一個早夭的姐姐,從未與他謀面。
而那個女嬰卻沒有死,這是老天最深沉的惡意,讓她在逆境中堅韌不拔,心中充滿了仇恨,依靠自己的實力一步步走上了復仇之路。
她利用職務之便引來了疑似弟弟的男子,一步步引誘他,趁他在自己家裡熟睡的時候偷了他的頭髮去做親子鑑定,在確定那就是她的親弟弟後,跟他回了家。
然而蘇茉在看見親生母親那樣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懺悔時,已經喪失了鬥志,那畢竟是她一奶同胞的弟弟,而且自己渴望了那麼多年的母愛,在看見那個自己日思夜想恨得牙根兒癢癢的女人真的跪在了自己面前時,她才發現讓這個女人痛苦並未給她更多的快樂。
於是她答應了母親的請求,徹底地從這個世上消失,為此她不惜用這些年的積蓄買了一塊墓地,遠走他鄉。
然而現在,是什麼又促使蘇茉重燃了仇恨?我想是因為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被人否定了。
我必須得想辦法攔住蘇茉,她也許極端,但她是個好姑娘。酈陽就更加無辜,他現在已然不能承受任何的風吹草動,只要輕輕一棵稻草,就能將他壓垮。
然而,酈陽已經不再信任我了,從我告訴他那不是蘇茉,而蘇茉卻又跑到他面前推翻了這一切,我就已經不再被信任了。
蘇茉將我陷入不義之地,就是已經打算破釜沉舟。
我苦惱地將自己埋在臂彎裡,我第一次感覺自己無能為力,也許酈陽的母親說得對,我也不過就是一個江湖郎中。
6
我一直給酈陽撥打電話,起初一直無人接聽,最後電話被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蘇茉的聲音:“有什麼事啊,我的大醫生。”
我努力地不被話筒裡戲謔的聲音激怒,心平氣和:“蘇茉,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現在不求非要讓你改變心意,但請你把電話先交給酈陽,我只想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他的母親你們又在一起了。”
“呵!你可真有意思,想用你那碗心靈雞湯也把我灌迷糊了?省省吧!”我聽見她哼笑出聲,我甚至能想象出她不屑一顧的表情:“想知道他告沒告訴他老孃?我就可以告訴你,沒有。”
我剛剛舒了一口氣,卻聽見蘇茉在電話那頭狡黠的一笑:“但是我打了電話。”
我愣怔地聽著那頭狂肆的笑聲,直到電話掛斷,唯留嘟嘟的忙音。
我得先酈陽母親一步找到他們,不然全都完了,但是他們現在到底在哪?
我知道酈陽的住處,但顯然他們不會在那裡,而蘇茉想讓酈陽的母親儘快找到他們,她肯定不會去更隱蔽的地方。
蘇茉的出租屋肯定位於這個城市比較簡陋的平房區,她和我說過她還在用公廁,而這個城市就算是最古老的筒子樓都不會有公廁了。
我託了朋友查找了相關區域,利用蘇茉之前留給我的電話,一點兒點兒查找過去,最後鎖定了緊鄰城區邊緣的一片老式平房區。這裡遍佈了幾條衚衕,窄小的巷子破舊骯髒,別問我為什麼不直接去酒店那邊查找蘇茉的地址,任你也不會隨便透露給陌生人。
我在衚衕裡奔走,渾渾噩噩,竟然覺得呼吸困難。我似乎又變回了那個矮小瘦弱的少年,坐在教室的最前排,不敢跟自己喜歡的女生說話,我是那麼無能為力,只能懦弱的哭泣,那一瞬間,我想放棄自己的事業,我覺得自己也許根本不適合當一名心理醫生。
我喘著粗氣,隱隱約約聽到了蘇茉的笑聲,那一刻我忘記了自己所學,我已經揣摩不出她的心理。
我猛得一腳踹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踉蹌著走進屋裡,看著錯愕的酈陽和好整以暇的蘇茉一起望向我。
“蘇茉??”我粗喘著往前緊走了兩步,我伸出手,剛要再說些什麼,左臂忽然被人狠狠的撞擊,一個黑影掠過我身旁,一瞬間撲到了蘇茉的面前。
“不!”我和酈陽同時發出慘叫,然而溫熱的鮮血噴濺到我的臉上,我看著那個發瘋的女人一刀刀刺進蘇茉的身體,竄過去將她撲倒在地。
“你這個瘋子!她本來什麼都沒想說什麼都沒想做!”我憤怒地鉗制住酈陽母親的雙臂,她掙扎著嘶吼歇斯底里:“她要毀掉我的兒子!我要殺了她!”
“呵??你終究??不會疼愛我??哪怕一分??”蘇茉在酈陽懷裡氣若游絲,臉上帶著絕望而嘲諷的笑容,酈陽抱著她渾身顫抖,泣不成聲地翻找著手機要撥打急救電話,然而蘇茉卻用染著血的手掌將他按住:“你聽我說??我就是??”
“蘇茉求求你!別說別說!”我一邊按著奮力掙扎的女人,一邊苦苦哀求,女人一口咬在我的小臂上,緊接著大聲嘶喊著:“不許說!”
“你那??早夭的??親姐姐??”
整個世界一瞬間安靜,緊接著酈陽的母親跪在地上哀嚎著驚天動地,我攤坐在地上,看著酈陽呆若木雞地抱著懷裡安詳閉上眼睛的蘇茉。她的眉頭微微蹙著,臉上卻帶著笑容。
酈陽就那麼安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直到警車的呼嘯傳來,猛然間慟哭出聲。
女人的哀嚎和酈陽的悲鳴一起撞進我的耳膜,我用麻木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是溼的。
尾聲
酈陽母親被收審,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反抗,她對所行之事供認不諱。我發現她在一夜之間就蒼老了,鬢髮皆白。
她在法庭上對整個案件僅僅做了一句話的陳述,她說:我原來有個女兒,是我將她親手推進了地獄,她現在從地獄爬回來,帶走了我的兒子。
我身邊的男人聽完這句話泣不成聲,他是酈陽的父親,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根深蒂固的男權主義者,而他現在只是一個無助的中年男子。
走出法庭,我看著一直陰沉的天空,始終不能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我想知道是怎樣絕望的心情讓蘇茉最後撥通了自己親生母親的電話。
她掙扎過,釋懷過,卻終究沒能放過自己和酈陽。我想若不是酈陽母親後來主動打來的那通電話,她不會憤怒。
酈陽的母親在電話裡說:“我警告你不要再騷擾你弟弟,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這句話,將蘇茉徹底推向了深淵。
她放棄報復,讓自己從酈陽的世界裡消失,無非是要等到母親的一點善意,她還渴望母親的愛,那麼迫切而卑微。
然而事與願違,她便不再掙扎反抗,她沒有了最後那點希望。她沒有解釋是酈陽主動找上自己的,也沒說自己一直在想方設法拒絕。
她在最後打給酈陽母親那通電話的時候早就想到了死亡,那是她給自己最後的解脫,也是給母親致命的一擊。
整個過程其實都是母女之間的較量,而何其無辜的酈陽,卻承受了最慘痛的代價,而他只是爭鬥中的一顆棋子。他還活著,但註定比死亡還痛苦。他每天要注射大劑量的鎮定劑,臉上滿布淚痕卻在歇斯底里的笑。
我去看過他一次,但僅從病房門上的小玻璃窗上望了他一眼,便失掉了進去的勇氣。
我有很長時間不能接診,我得出去轉轉,讓自己喘口氣。
我忽然想到了我之前一個病患說的話,他說同胞皆是宿敵,上輩子結的怨帶到了這輩子裡,從孃胎裡就要鬥爭,一輩子也鬥爭不完。
不說了,我得去墓園看看蘇茉,這次她真的躺在了裡面,不知她是否安詳……(原標題: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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