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

伺機而動的病毒,再一次在人類社會長驅直入。疫情暴發至今,全球科學家正全力拼湊新型冠狀病毒的拼圖。測定病毒全基因組序列、提取病毒毒株,科學家在最短時間內破譯了新冠病毒的解鎖密碼。新冠肺炎的“解藥”也逐漸浮現,疫苗進入動物試驗階段。從實驗室到病床前,曙光初現。但病毒從何而來、誰是第一個被感染的“零號病人”,還有太多未知和爭議,需要時間找到答案。


病毒突襲


未知病毒出現在2019。


直到今天,躺在武漢金銀潭醫院病床上的林華(化名)還不知道,自己緣何被病毒偷襲。她只記得,症狀最早出現在12月,憋氣、咳嗽、身上沒力,體溫高高低低。


這是病毒在她體內作祟。在它擊垮林華之前,已突破了她身體的三道防線:先是穿透由面板、黏膜和分泌物構成的物理屏障,隨後繞過了日常“巡邏”可以發現並“吃掉”入侵病毒的吞噬細胞,繼而掙脫免疫細胞的阻擋。最終,它通過識別位於肺部上皮細胞表面的ACE2蛋白——這個新冠病毒入侵人體的“門把手”,病毒通過刺突蛋白(S蛋白)抓住它,進而開啟進入細胞的大門——進入人體細胞,利用細胞的能量讓自己繁殖。


病毒像寄生蟲,從不滿足於在一個感染者身上停留,它想攀附儘可能多的宿主。一個噴嚏、一次近距離交談,病毒就可以從一個人傳遞給另一個人,再到一群人,在這樣的幾何級瘋狂複製中以求生存。


現有流行病學調查表明,至少在去年12月中旬,這樣的病毒人際傳播就已發生。但在當時,危險無人察覺。三個、五個、十個……直到感染者相繼發病,走進醫院。發熱、咳嗽、“大白肺”,患者症狀不同尋常又彼此相似,這引起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醫生張繼先的警覺。在連續接診多位患者後,她在12月底“拉響警報”。


捕捉病原體


在2019年最後一天,未知病毒以“不明原因肺炎”進入大眾視野的同時,科研人員開始嘗試破譯病毒的基因資料。病毒基因組,是病毒的生命密碼。藉助於分子生物技術,病原學專家通過對病毒感染者的鼻咽拭子、支氣管肺泡灌洗液等標本進行測定,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病毒的基因組序列。


這樣的破譯,最早在2020年1月2日就已完成。1月2日中午12點,中國疾控中心病毒所第一次接收湖北省疾控中心送檢的4例武漢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疫情病例標本。在這之前,遠在上海的科研團隊比中國疾控中心更早拿到了標本。


2019年12月26日,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收集到武漢市中心醫院和武漢市疾控中心的不明原因發熱患者標本一份。


最早公開發布新型冠狀病毒全基因序列的專家,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兼職教授張永振解釋說,團隊長期與武漢中心醫院、武漢疾控合作科研專案,此次標本是專案常規收集。這份標本來自在華南海鮮市場工作的一名41歲男性,12月20日發病,在發熱、咳嗽6天后前往武漢中心醫院就診並住院。四天後,中科院武漢病毒所在2019年12月30日晚,收到武漢金銀潭醫院送來的不明原因肺炎樣品。


隨後,中科院武漢病毒所、中國疾控中心病毒所、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三地科研人員在實驗室徹夜忙碌,分別於1月2日、1月3日、1月5日凌晨,獲得病毒全基因組序列。三個科研團隊的基因組研究結果均證明,這是一種從未在人類中發現的全新冠狀病毒。它不同於冠狀病毒家族中早已“聲名顯赫”的SARS病毒和MERS病毒,是這個家族的第7名成員。


獲得全基因組序列只是第一步,從標本中分離出病毒,才可以揪出真正的“罪魁禍首”。通常情況下,從病人中發現病原的核酸、基因組,短期內可以完成,但病原的分離則需要數週時間。


這次沒用太久。據病原檢測結果初步評估專家組組長、中國工程院院士徐建國介紹,截至1月7日21時,實驗室從1例陽性病人樣本中分離出該病毒。而中科院武漢病毒所似乎更早完成了這一步驟。據其官網訊息,病毒所1月5日即已分離得到病毒毒株。


1月9日官方宣佈,“不明原因肺炎”的病原體初步判定為新型冠狀病毒。擊倒林華的未知病毒被“抓了現行”。


艱難的溯源


短時間內獲得這一新型病毒的全基因組序列,被業內奉為里程碑式的突破。1月11日,張永振團隊成員悉尼大學愛德華·霍姆斯教授代表課題組在美國國家生物技術資訊中心(NCBI)釋出了獲得的新型冠狀病毒全基因組序列,首次向世界公佈了新型冠狀病毒的“身份證號碼”。


當天,中國官方也宣佈,將與世界衛生組織共享病毒基因序列。病毒是什麼,科學家找到了答案,但病毒究竟從哪裡來,又是怎樣在自然界中邁出關鍵一步,踏入人類社會?獲取病毒全基因序列為這樣的病毒溯源鋪好了前路。


利用新型冠狀病毒基因組序列,與從人類和不同動物身上發現的SARS病毒和冠狀病毒進行基因和功能的比較分析,不僅可以瞭解它與SARS等其他冠狀病毒家族成員的“遠近親疏”,還可以比較它與動物體內冠狀病毒的相似性,推測它的來源。


新型冠狀病毒在自然界的天然宿主是誰?目前多項科學證據指向蝙蝠。小小的蝙蝠,其實是病毒“集中營”。中國醫學科學院病原生物學研究所所長金奇教授解釋說,蝙蝠是許多病毒的自然宿主,包括埃博拉病毒、馬爾堡病毒、狂犬病毒等。由於蝙蝠特殊的免疫系統,攜帶病毒卻極少出現病症。在漫長的進化歷程中,蝙蝠成為了上百種病毒的自然宿主。在中科院武漢病毒所石正麗、周鵬團隊的研究中,新冠病毒與一種在雲南發現的蝙蝠冠狀病毒有96%同源性。中科院上海巴斯德研究所、軍事醫學研究院等3家機構的研究,同樣推測新冠病毒自然宿主可能是蝙蝠。


1月24日,中國疾控中心等多家機構發表的一項研究論文再次印證這一結論。論文披露,12月31日,中國疾控中心曾派出一支快速應急小組,前往武漢協助當地衛生部門開展調查。小組通過對3名武漢金銀潭醫院患者的樣本分析,發現新型冠狀病毒與已知的蝙蝠體內分離到的SARS樣冠狀病毒(bat-SL-CoVZC45,MG772933.1)有86.9%的核酸序列一致性。這一結論,被寫入國家衛健委第四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


誰是中間宿主


但從蝙蝠到人,是否存在中間宿主,又是誰扮演了這個角色,科學家還在尋找。浙江大學醫學院第一醫院、傳染病診治國家重點實驗室教授肖永紅解釋說,正常條件下,蝙蝠病毒不會直接感染人類,而是需要一箇中介,通常是哺乳動物,才能傳染到人。這中間的“跳板”就是中間宿主。他舉例說,比如SARS病毒中間宿主是果子狸,MERS病毒中間宿主是駱駝。


在他參與的北京大學教授朱懷球團隊的研究中,深度學習演算法推測,中間宿主可能是水貂。但他提醒,這只是為病原學專家提供一個研究思路,一切都還要實驗室的研究才能得出最終結論。繼水貂之後,穿山甲也獲得“提名”。2月7日凌晨,華南農業大學釋出訊息稱,穿山甲或為新型冠狀病毒潛在中間宿主。


科研人員給出了更多證據:通過分析1000多份巨集基因組樣品,鎖定穿山甲為潛在中間宿主。進而發現穿山甲中β冠狀病毒的陽性率為70%;且病毒在電鏡下觀察到典型的冠狀病毒顆粒結構;此外,基因組分析還發現,分離的病毒株與目前感染人的毒株序列相似度高達99%。這一研究結論也進入官方視野。科技部社會發展科技司司長吳遠彬透露,科技部正組織有關科研團隊對上述研究結論進行論證。


就在2月18日,一項新的研究再度鎖定穿山甲。香港大學新發傳染性疾病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管軼教授,以及廣西醫科大學胡豔玲教授發表在BioRxiv上的研究文章,為穿山甲是新型冠狀病毒動物宿主提供了最新的證據。


研究通過對中國南方走私的馬來穿山甲的基因組序列進行測序後,得出重要結論:這些在穿山甲身上新發現的冠狀病毒與感染人的新冠病毒有85.5%至92.4%的相似性。穿山甲應被視為新冠病毒可能的中間宿主。

迷霧中的傳染源


動物溯源之外,新冠病毒的起源地同樣被迷霧籠罩。中國疾控中心多項前期研究結論均將矛頭指向華南海鮮市場,“病毒最先出現在武漢華南海鮮市場”幾乎成為社會共識。但1月下旬,國際醫學期刊柳葉刀發表的一項研究結論似乎與此相悖。


這項研究由中日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主任曹彬、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等多位臨床醫學專家共同參與。研究證實,最早一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於12月1日發病,沒有發現該病例與華南海鮮市場有聯絡,而且在最早的前4名感染者中,有3人沒有華南市場暴露史。


在《科學》雜誌的報道中,曹彬袒露了自己的不確定,“華南海鮮市場似乎並不是病毒的僅有起源地;實話說,我們現在還不太清楚病毒到底從哪裡來”。


不過,在最近一次的官方表態中,華南海鮮市場仍是最有可能的發源地。2月15日,吳遠彬在新聞釋出會上重申了此前的研究結論:中國疾控中心從華南海鮮市場及武漢其他生鮮市場獲取的585份環境樣本中,33份呈新冠病毒陽性樣本中,其中31份來自經營野生動物華南海鮮市場西區。“這些資料提示,此次疫情可能與野生動物交易有關。”吳遠彬說。


消失的“零號病人”


對於新發傳染病來說,第一名感染病毒的患者身上承載了諸多關鍵資訊。公眾把這名患者稱作“零號病人”。因其自帶的神祕感,坊間關於“零號病人”的傳說一度盛行。


浙江大學生命科學研究院教授王立銘說,“零號病人”對應的學術用語是“原發病例”,通俗理解為在這位患者身上“某種病毒首次從動物進入了人體”。


確認“零號病人”,對病毒的溯源以及疫情的傳播至關重要。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寧毅認為,目前我們並不確認新冠病毒從動物到人類的資訊,“如果零號病人接觸到的是我們懷疑的蝙蝠、果子狸、穿山甲等常見暴露因素,但我們沒有發現,其他人接觸到這種暴露因素就可能發病。這就是我們尋找零號病人的意義。”


目前已知的最早一名患者在2019年12月1日發病。武漢金銀潭醫院記錄了這名患者的就醫記錄,在該院重症監護室主任吳文娟的回憶中,這是一名年過七旬的男子,患有腦梗、老年痴呆,幾乎不出門,住處離華南海鮮市場很近,但從未去過。足不出戶的他如何被感染?這名患者是真正的“零號病人”嗎?在他之前是否還有其他人感染但從未就醫?


據中國疾控中心在2月17日公佈的一份報告,在2019年12月31日之前,武漢和湖北已經有104名感染者發病。這些新增的患者能否揭示疫情早期更多的祕密,有待進一步考證。不過,我們必須有心理準備——“零號病人”的尋找可能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時至今日,艾滋病、埃博拉、SARS等疫情從未明確找到嚴格意義上的“零號病人”。


尋找“解藥”


爭議聲外,另一路科研人員,正在尋找新型冠狀病毒的特效藥。相比於研發新藥,“老藥新用”是危急時刻的急救之法。最早被寄予厚望的是抗艾滋藥物“克力芝”(洛匹那韋/利托那韋)。作為一種蛋白酶抑制劑,克力芝可以使病毒複製產生的是不具有再生能力、非成熟形態的艾滋病毒顆粒,從而達到降低艾滋病毒載量的作用。


因多位專家提示克力芝對新冠肺炎可能有效,且國家診療方案中提及可試用克力芝治療,在2020年這場肺炎疫情中,這款已問世20多年的抗病毒藥物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新冠肺炎患者定點收治醫院、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是克力芝的支持者之一。他正在進行一項198例患者參與的對比試驗,部分患者服用克力芝,另一部分服用安慰劑,以判斷克力芝對新冠肺炎的治療效果。


“目前為止,看上去克力芝能夠降低死亡率,減少危重病例發生率。”在他的觀察中,艾滋病人服用此藥的,新冠肺炎感染率有所降低:追蹤了1000多例,只有3-5例感染新冠肺炎。

不過,艾滋病治療專家、北京協和醫院感染內科主任李太生對此持觀望態度,“當年SARS、MERS疫情暴發時,都有人提到用艾滋病藥物治療,但都沒有臨床資料支撐。”有無效果,需要等待嚴格的科學實驗結果。同樣等待臨床資料的還有3種藥物:磷酸氯喹、法匹拉韋、瑞德西韋。此前,它們分別用於瘧疾、流感和埃博拉出血熱的治療。

目前,上述3種藥物在武漢等地已經陸續啟動臨床試驗。患者、公眾、醫生、科學家正翹首以盼。尋找特效藥的同時,人們把疫苗視作另一根“救命稻草”。滅活疫苗、MRNA疫苗、重組蛋白疫苗、病毒載體疫苗、DNA疫苗,不同技術的新冠疫苗正在全球同步研發中,在中國,已有多種疫苗進入動物試驗階段。

中國科學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員嚴景華所在的團隊,正在進行新冠重組蛋白疫苗研發,之前MERS疫苗的研發經驗為這次研發幫上了忙。為爭取疫苗早日上市,團隊儘可能縮短研發週期。過去,一個試驗結束,要看看結果再進行第二個試驗,現在很多試驗改為同步推進。她透露,目前疫苗研發進展順利,正在動物體內進行測試觀察免疫效果,後續還要進行安全性測試。

疫苗何時能研發成功?科技部2月22日給出了時間表:最快4月下旬申報臨床試驗。

這是人們必須接受的一個殘酷現實。對於一種新發現的病原體來說,疫苗研發成功並最終實現量產走向普通公眾,可能需要數月時間來完成。而這相對於通常需要數年甚至10年計的疫苗研發來說,已經跑出了最快速度。

內容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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