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來我科就診的農村焦慮患者越來越多,常見的病種有焦慮症、軀體形式障礙、焦慮性失眠、學校恐懼症、社交恐懼症、強迫症、疑病症、神經衰弱等焦慮性質的疾病。
農村焦慮性疾病的特點,一是病因方面,父母或家庭重男輕女思想和行為對孩子的傷害,相對城市要嚴重很多,對男孩和對女孩都有傷害,這是形成農村焦慮性疾病的主要原因之一;二是症狀方面,軀體化的症狀多,即身體的症狀多,這也疼痛,那也不適,尤以腹部、心臟和頭頸部的症狀居多,焦慮所致的假性高血壓也不少;三是長期在其它各科診治,尤以中醫、內科和私人診所居多;四是之前的診療大多不規範,通常只有藥物治療,用黛力新和各種安定類藥物的病例較多。近幾年來有一種新現象,有些焦慮患者經熟人介紹自己去香港藥房購買黛力新,由藥房的坐診醫生開出,到來找我們看病時多已產生依賴,導致我們接診時的治療難度增加。
從我們診治的病例分析,導致農村焦慮性疾病就診增多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體力活較以前明顯減少了,運動量不如從前。
2、生活方式不健康,有些女性整天就是“打打麻將買買馬”,連飯都懶得煮;悠閒時間多了,生活沒規律,生物鐘紊亂;悠閒時間多了,胡思亂想也多了,例如,我這頭痛是怎麼回事呢?上百度查查,這一查焦慮就跟著來了。
3、洗腳上田,一下子富了,錢多了,正確的金錢觀、財富觀未跟上,怕沒命享受,從而怕生病,怕死亡。
4、飲食方式不健康,過多的酒肉、糖類和高能量食物,損害肝臟、神經和內分泌系統的功能,而這些系統跟情緒是密切相關的。另外,過快改變飲食方式,我們的身體和基因系統可能一下子還適應不了。
5、在廣東農村,原有小農經濟的種種限制在短期內被迅速解除了,加上手機、電腦、網際網路等高科技的影響,人們的自由度普遍擴大了。自由了,人們應該不焦慮才對,恰恰相反,自由是形成焦慮的原因之一,因為每一個自由行為或自由選擇的背後,就意味著你不得不獨自去面對、去承擔該行為和該選擇的後果。
人只有與責任伴行,才會有真正的自由。所以我們一方面熱愛自由,另一方面我們又對自由有深深的恐懼,尤其是當今在甜水中長大的的青少年,他們的抗壓能力和主動承擔責任的能力大多不強。
焦慮性質的疾病會給患者帶來諸多限制,驚恐障礙患者不敢坐飛機(注:怕在飛行期間突然發病,救護車又上不來),不敢坐地鐵,不敢坐車,也怕開車(提醒:如果在高速公路上突然焦慮心慌,停車要注意安全!),不敢坐電梯,嚴重的幾年沒出過家門;重度的社交恐懼症甚至房門都不敢出,因為即使跟家人在一起也讓他們很不自在;患嚴重學校恐懼症的孩子一見到學校,甚至只要一想到學校或跟學校有關的東西就緊張難受,全身發抖,哪進得了學校門!強迫症患者可以整天控制不住想不該想的東西,還可以整晚洗衣服,洗到皮破血流,甚至手指骨露出來。關於焦慮導致的身心限制還可閱讀:神經症或焦慮障礙患者都習慣“作繭自縛”。這看似是疾病讓患者失去心靈和行動的自由,實質上可能是患者內心對自由的恐懼,潛意識通過症狀來表達。
6、原有的信仰體系削弱,新的信仰體系尚未建立,內心缺少“偉大力量”的支撐,應對重大挫折的能力降低,無法面對空虛、孤獨與死亡。
7、家庭不再兒孫滿堂,成員減少,子孫外出工作和生活,孩子們更加自我,養兒防老無望,農村的社會或國家養老機制還沒有健全,中老年人對未來擔憂與日俱增。
大家庭的親情,鄰里守望相助,村規和長者的管理等整體功能明顯不如從前,人們普遍沒有歸屬感,加上信仰缺乏,人們日趨孤獨,孤零零的獨自面對外面陌生的、無邊的、變幻莫測的、惡劣的、競爭的環境,遍及身心的是渺小感、無價值感、無力無助感和焦慮不安。
現在的農村,很多田地都沒人種了,荒棄了,以前“雙搶”季節那種你家幫我家、我家幫你家,熱火朝天的景象再也見不到了(注:現在也有你幫我、我幫你的,但要給錢,日工資還高於去城裡打工的),年輕人大多去城裡打工了,剩下老人守著空房子,見不到充滿生機的朝氣,處處顯得有些暮氣沉沉。展望未來,種種不確定性帶來不安全感,導致社會性焦慮和相應的行為。
8、三觀不正,有番禺的姐姐陪妹妹來看病,妹妹焦慮的原因之一是丈夫有外遇,外面有小三,還有了孩子;丈夫雖然每晚都回家,也給家用,但夫妻之間已無感情可言。看完妹妹,我順便也問了一下姐姐的情況,原來姐姐的丈夫也有外遇,在外面也有了孩子,情況還不如妹妹,丈夫常常幾個月不回家,還不給家用。這種婚外情不只是傷害配偶,對雙方或多方家庭,尤其是孩子傷害嚴重,導致受害者缺乏安全感、自卑、難以信任他人,是日後形成焦慮的重要原因。
村民貧富懸殊突然拉大,人們心理不平衡,攀比心普遍存在,功利主義思想日趨明顯,過於追求外在物質的東西,忽視內心的安寧和自我的成長與超越。
勞動不再被熱愛,而是不得已而為之。人們喜不勞而獲,賭錢之風日盛。這與我們焦慮症自我調整的原則正好是相反的,積極的自我調整強調享受過程,不要只關注結果。
9、孩子少了,物質條件好了,這時該如何養育孩子?父母需要去外地打工,或父母的感情婚姻出了問題,這時孩子怎麼辦?年輕的父母既沒經驗,也沒人教他們該怎樣做才對。在很多農村地區,現在孩子過寵過保護現象甚至比城市還要嚴重,導致孩子內心沒力量、沒安全感,缺獨立解決問題和主動承擔責任的能力(注:昨天被執行死刑的林森浩,就來自廣東汕頭農村,那是一個很重男輕女的地方)。孩子要麼愛太多,要麼愛太少;物質的需要是滿足了,內心的需要沒人過問、沒人理解、沒人關心,在做人做事和處理人際關係方面也得不到正確的引導,導致孩子長大後的性格也易焦慮。這是最讓人擔心的,我估計近期內,農村焦慮症後繼有人,來找我們看病的焦慮患者可能還會越來越多。
10、重男輕女不再表裡如一,廣東的農村大多重男輕女思想嚴重,近年來好一些,尤其是實施獨生子女政策後。以前廣東很多女孩取名叫:Χ連弟、Χ連涕或Χ招弟的,現在很少見有父母給自己孩子取這類名字。但據我觀察,目前重男輕女現象也只是表面上好一些,實質上並無多大改變,重男輕女思想依然嚴重,根深蒂固。這種表裡不一的重男輕女,比表裡如一的重男輕女對子女的傷害可能更大,尤其是對女兒,導致女兒更多的內心衝突,也因而更易形成焦慮。有一位來自佛山南海的父親,因驚恐障礙來找我看病有2年了,他常跟我說:因為他生的是女兒,這讓他很自卑,沒臉見人,他說他很愛她女兒,擔心自己的病會遺傳給女兒。我說焦慮症通常不遺傳,但你這種思想和相應的行為會直接影響到孩子的心理健康。還有一位母親來醫院瞭解她獨生女兒的病情時,稱呼她女兒為“我兒子”。她知道她女兒患有抑鬱症和焦慮症,但她不知道她女兒的性取向是同性愛。有很多父母,因為沒有兒子,就將女兒當兒子養,希望自己女兒將來的能力和事業比人家的兒子還要強,以彌補自己沒有兒子的心理。這種孩子在心理學上叫“替代孩子”,長大後容易出現精神心理問題,至少很難做自己,很難接納自己。人生一世,從沒做過自己,你說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人生嗎!
11、現在各種傳媒、電腦和智慧手機讓科學的醫療知識在農村逐漸普及,人們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可能是精神心理疾病所致,有的還認識到自己反反覆覆多年的身體症狀其實是焦慮的表現,從而主動來我們臨床心理科尋求治療,這也是近些年來就診的農村焦慮患者迅速攀升的主要原因之一。
注:焦慮性疾病的成因很複雜,每個患者都不一樣,以上只就農村焦慮患者近年來就診增多的原因講了我個人的臨床體會,未必正確,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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