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坐在家裡看電視,有一個劉謙的魔術節目,表演前,劉謙請身後的嘉賓檢查道具,以示在道具上沒有暗藏玄機。嘉賓正是以幽默著稱的本山大叔,他說,“你還是請別人檢查吧!我這人老愛說實話,我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替別人保守祕密。”臺下觀眾大笑。這話多新鮮!從小我們接受的教育是,“保守祕密是一種美德。”從來沒人說過保密還會痛苦。
我在成為一名心理醫生之初,曾經切身體會過這樣的“痛苦”。
那還是八年前,我的診室裡來了一名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性,容貌漂亮,衣著時尚,但是雙眼哭得紅紅的,看上去十分憔悴。她流淚向我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她畢業於某財經大學,在丈夫開辦的公司裡任財務副總,不久前,“鬼使神差”般地愛上了丈夫的生意夥伴,併發生婚外情,數月纏綿後,情人另覓新歡,斷然與她分手。失戀的痛苦,被拋棄的羞辱,對丈夫的愧疚……諸多複雜的情感在她心頭交戰,以至不能入眠,終日以淚洗面,甚至產生了輕生之念。
雖然她的行為嚴重背離我的道德標準,然而做為心理醫生,我必須做到價值中立。我一邊安慰她,一邊為她制定了詳細的治療計劃。談話即將結束的時候,李女士的丈夫來了。如果說,在李女士的講述中,我曾暗自懷疑她丈夫是否具有低俗、暴躁、不易溝通等足以令妻子失去愛意的缺點,在見到她丈夫之後,所有的猜測都被推翻了。
那是一個非常帥氣的男人,溫雅有禮,善解人意,與面前的女子堪稱一對璧人。他對妻子的病情非常關心,反覆向我詢問發病原因。
我含糊其辭地欺騙他,“可能她的工作壓力太大了。”
他懷疑地望著我,“公司最困難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如今事業蒸蒸日上,為什麼還有壓力呢?”
“呃,每個人對壓力的感受不同。”
“可她並不是敏感的人,她意志很堅強……”
在他明亮逼人的目光裡,我的手心不爭氣地開始冒汗,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說謊,而且是幫助一個出軌女人欺騙她的丈夫!那一刻,緊張和愧疚佔據了我的心,彷彿自己變成了同案犯。我何曾想過,“保密”在某些時候就意味著“說謊”呢?
我飛快瞟一眼李女士,她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般望著我,眼神裡充滿不安。我想到自己的角色和職責,迅速鎮定下來,“我只是說可能,關於抑鬱症的發病原因,目前尚無定論……”我講了一大堆專業名詞,他們終於離開。
然而,事情並未到此結束。李女士的丈夫開車將妻子送回家後,竟然重新折回我的診室,開始新一輪盤問。
“醫生,我確定她有事瞞著我,並且將這件事告訴了你。”他開門見山,態度十分坦誠地說道,“我向你保證,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能原諒她,而且在她面前絕口不提,只請你告訴我真相……”
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厲害而聰明的對手,跟他打交道非常艱難!我不能用“保密守則”搪塞他,那隻會加重他的懷疑,釀成一場家庭紛爭。
我小心地調整著表情,用同樣坦白的語氣說道,“我也向你保證,我確實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的事情。你關心她,希望她早些康復,以至於想的太多……”
反覆解釋之後,他終於露出輕鬆的笑容,釋然離去,在以後的治療中,再也沒有追問過我。
而我因“說謊”引起的內疚情緒,過了幾天方平復下來。
時光荏苒,我漸漸習慣了自己的工作性質,已經能夠鎮定自若地應對病人家屬的盤問。為了保護病人,我會在就診之初就宣佈保密原則,要求他們配合。對於窮追不捨的家屬,也能自如地保持微笑,以得體的方式拒絕,再不會出現“做賊心虛、手心冒汗”的窘態。
不久前一個冬日清晨,我象往常一樣坐在診室。一位時尚靚麗、光彩照人的女子出現在我面前,微笑著問道,“醫生,你還記得我嗎?”
雖然事隔八年,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李女士,不僅因為她超凡脫俗的美貌,還因為她曾帶給我的難忘經歷――一名新手醫生面對問題時的緊張和尷尬,以及之後的思考和進步。
交談中,得知她和丈夫的事業篷勃發展,在全國各地開設了多家分公司,已經到外地工作多年。經歷那次事件後,她在感情方面日益成熟,跟丈夫的關係和睦穩定。這次專程到本市找我,是為了解決某些工作方面的困擾。
我驚訝地問道,“你為什麼不在當地諮詢呢?那裡有許多知名專家。”
“我的談話會涉及許多祕密,”她微笑回答,“我只相信你。”
我亦微笑,信任,是對一名心理醫生最崇高的讚美。
有人說,心理診室是世界上最陰暗的角落之一,因為它承載了無數祕密。心理醫生的工作就是傾聽、整理和加工這些祕密,使病人們從心靈的重荷中解脫,站在智慧的高度重新解讀自己,從而激發潛能,創造出精彩絢爛的人生。
在此過程中,病人將他的弱點交到我們手中,我們必須保守祕密,猶如園丁對待一株嬌嫩的植物,無論為它注入多少養份,卻不能將它的根系暴露在陽光下,否則就會造成致命傷害。心靈之花,註定只能在暗處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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